我一直以為我是一個天才

我的人生真正開始轉動，
應該是在2002年初，我年約12歲左右，國中剛畢業不久之後的事吧。
就在便利商店的遊戲架子上，還不知「抓遊戲」及「燒遊戲」兩名詞的我，
望到了一款開始改變我人生的遊戲。
那既不是鼎鼎有名的RPG大作軒轅劍外傳天之痕、
也不是使我一生無法忘卻的天使小夜曲，
它的名字叫作：戀愛遊戲製作大師二。

縱然它只有破破爛爛的程式、沒有幾部動聽的配樂、
甚至很理所當然地設計不出一個重復性稍微低一點的角色，
但它的意義之重大，對一個國中生來講依然不會改變。
為了精進製作的技術，也可說是為了與他人交流，
我開始學習在網路上徘徊。那時進到的剛好就是遊戲基地裡頭的一個討論板，
因緣既會之下認識一群以女性為主的創作者，看到的許多創作品，
似乎也多以女性為主角。也許就是在那時受到很大的影響，我懂得一件事。
「女角色並非是聽人操縱的一個布偶」，所以後來我很能分辨，
甚至是說很厭惡將女角色的「似人」個性去除掉的作品。

人家常說：創作都是從抄襲開始的，這在我的創作之路上可真是一點也沒錯，
就在玩過GBA板的月姬之後，我毫不考慮地「引用」了裡頭的一些句子，
並且使用在創作出來的遊戲之中。整個遊戲裡沒什麼引人注目的特點，
就只有「引用」的那一部份甚至達到了動人心弦的地步。

也許是我的想法比較不一樣，也許是大家都一樣這麼想。
在那時的我竟然能注意到，要是拔掉了那一部份，整個作品毫無特色可言。
於是，了解到遊戲製作不光是劇本，還需要「繪製」與「程式」、「音樂」幾大重點的我，
發現再這樣製作下去是沒有結果的。
為了要能夠擁有其他重點的能力，我想到了一個辦法。
那就是精進自己的「劇本」能力。只要自己有其中一個能力，那自然能夠吸引其他的創作者，

在當下，我參與了板上的接龍小說，換來的卻是板主冷酷的評論。
從「不能看」進步到「勉強接受」這個等級，大概已經是那時的我所能達之極限吧。

過了不久。我在因緣既會之下踏進了「模擬CG美少女」這個地方。
彷彿跟多數人一樣，我也選擇HCG貼圖區做為時常遊駐點。
就在前一個板的人潮漸漸散去，並且在接龍小說的「聖誕節篇」完結後。
我再也不怎麼回去前一個已經無人看守的板。而改為在這裡遊盪。

不久後，總是自封在個人世界，所以對「生存意義」、「人生」等問題頗有執念的我，
在模擬並沒有得到解答。取而代之的，是開始以寫作為主的連載。

說到寫作，不能不提的一件事就是。
只要不是有錢可賺的活動，通常只能以「興趣」、「熱情」這兩者下去換取東西。
以寫作而言，我不信有一位創作者可以在沒有掌聲的情況下，非常有自信地寫出作品。
人總是會懷疑，多多少少會疑神疑鬼。
縱然十個「寫得好」仍然比不過一個「需要改進」的詞，
我還是覺得，若沒有大家的鼓勵，寫作的風潮在當時不會如此盛行。

然而，不論到底寫作的風潮跟我是不是有點關係。
我以此而自滿的情況在當時卻是個事實。

雖然點閱數是在千位數而回應數在十位數這種情況，在進來模擬的前後，
有印象之中並沒有太大改變。
但是只要我盡了力去寫一篇小說章節，就會有很多回應，也是一個事實。

而我更在心中將當時認識的朋友：艾菲洛，視為亦敵亦友的好敵手。
由於我們的寫作風格不同，我自然極少去批評他，也不認為有什麼好批評。
全然只因為我覺得小菲的作品，偏向「怪物很強沒錯但是主角還是會爆氣」這樣的風格。
當時的我，由於作品風格總是走心靈探討系。
而當第一本作品能夠問世時，也是一本「若不看到最後你是不會了解的」這種方向的作品。

因此。跟小菲在一起時，我總是覺得自己在他之上。

我是一個深有內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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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在慢慢成長的過程中，我發現了一件事。
「人的外表與內在同樣重要。」因此不能不顧外表，也不能只有內在。
我不曉得自己的內在是不是如同蓬萊仙境般美妙，
我只知道總是放任青春痘長大、敖夜時間比讀書時間遠超出幾倍的我。
總是看的見自己的那張醜臉。

這時候的我更進一步發現，原來我從來沒有超越過小菲。
姑且不論外界究竟給我倆的作品評分定位在高還是低，
然而，一個從一開始就拒人於千里之外的作品，嚴格要求選擇讀者，
甚至連多數的身邊朋友都不怎麼願意閱讀的創作品。
又究竟贏在一個有著熱血跟惡搞的小說多少了？

我開始感到迷惑。
想起一個幽靈曾經跟我說過的，
寫作數十年也不過是個初心者，一個不及五年者，又怎麼不算門外漢？
就在閱讀的書越來越多之後，我才了解到這句話的真義。
原來我並不是一個創作的天才。
而是一隻井底之蛙。

我開始想，那麼，我不要再拒人於千里之外，改為平易近人的故事，這樣可否？
答案卻是否定的。
由於見識的東西多了、懂的東西多了，
別人的讚美不再動聽，反倒是批評變成了一枝枝刺穿心胸的銳箭。
怎麼看，自己的文章總是不夠貼切。
什麼快速地閃過了他的刀擊、什麼晚上偷窺的趣事片段、全變成了無趣與模仿等名詞！

我抬頭望向了天花板。為什麼它總是這麼地近。
近到讓我想起自己的軟弱無力時，眼睛總是只會流出淚水。

我已經不再想像孩童時期一般，覺得哭是一種發洩的行為，所以沒有關係。
我完全不想再哭泣、哭訴。
可是一想到自己的無力、無用。就忍不住淚水的流出。

難道我不是天才？不，我非得是天才不可。
我得證明給我的朋友看、我得證明給相信我的人看。
要讓他們知道，我是一個天才。
只要自己能夠站在前面，大家就會願意向前。

就在這樣的信念下。
我開始選擇閉關。我期望自己再次回到大家的眼前時，
我已經變成了一個能夠創作出使人發笑、卻又引人沈思作品的人。

每當自己定下的寫作時間一到。我的word總是很難多出一節字眼。
不再像以前一般，什麼也不用想地，就跑出一篇故事。
故事還是在腦中。可是為了讓它們更能妥善地在人們面前展開，我盡力去描述它，
卻又想不到更好的字詞。開始唾棄自己為何在學生時代不用功念書，導致今日無書可用。

一年半載以後。
模擬漸漸的失去了一小部份的核心發文者。
而對我來說，我竟然會懼怕起點擊網址連結的這回事。

我希望自己能夠是一個光榮返鄉的人。
卻見不到我有多少進步。反而是變成了一種自己過去最討厭的人。
──說的到做不到。

我不曉得自己究竟算不算一個想像力很豐富的人。
但是各式各樣的故事總是在我的腦中上演。
清晰明瞭，一步一步的演。從主角打史萊姆打到魔王只需要一週的時間，
我的想像很快，縱使是一些支節不合理，我竟也會在腦中吐槽自己，趕緊改掉這個橋段。

也因為想像完了一整篇故事，我覺得這實在是個好故事，
於是昭告社團裡的朋友：「我接下來要寫這個呦。」
卻不見一個普普通通的開頭，之後的下文在哪。

我很喜歡小狼這個社員。
他總是有著豐富的設定創作，總是一邊看一邊訝異──這人究竟為何想的到這麼細的地步？
化實為虛是對他最佳的稱讚，
能夠將現實所有的體系與可能性代入故事中，使我對這個人的能力感到敬佩。

唯一不能認同的。就他總是任憑那些剛出生不久的故事隨意斷頭。
我看不出來究竟哪裡不好了？
他卻說寫不下去，就放棄了一篇故事。

我討厭這樣的人。

如今，我就是這樣的一個創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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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萬分苦惱之時。
2007年的春天，我開始玩起「三國志大戰」這款大型機台遊戲。
入主台灣不到三個月後，我加入這款遊戲，進步的相當快速。
很快的，我就能夠贏過先前教導我玩遊戲的人。
甚至是在遊戲中被稱為高手的人，與其平起平坐。

這款遊戲也改變了我對錢的看法。
原來，我是一直生活在社會的最低層──沒有賺錢能力。
只要開始投入心力在賺錢中，縱使家人抽走了一部份，我仍然有數千元可以自由花用。
過去一週吃零食與飲料全省下來也不過幾百元起跳的零用錢。
在開始打工之後猛增數倍，這讓我理解到，
為什麼有人玩網路遊戲都已經付了兩百、三百的月費。還願意花更多錢買遊戲的錢幣？

原來是因為──對他們而言那並不算很大的開銷。

就像以我而言。我沒有雄心壯志，也不想要出人頭地。
一萬出頭的小小薪水就能滿足我，我也沒有養家之苦，
所以一個月有一萬多的我，玩三國志大戰，也不過就普普通通，
在我認識的人中，玩到最後買一部車都不成問題的人完全不在少數。

當我玩了三國志大戰以後。
我開始改變我的金錢觀念也是個不爭的事實。
但影響最深的，卻還是從此給我另外一條路的想法。

我的人生非得要一直寫作下去嗎？
若我有能力賺錢，可以這樣開開心心的活下去，那我又何必痛苦於寫作？
痛苦？
難道我開始覺得──寫作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嗎？

玩三國志大戰也有一段輝煌的時期。
那是因為在台灣玩時起步的早，願意砸的錢也算多，所以我進步的很快，
是玩家之中裡頭的上位玩家之一。這樣的情景也帶給我一個念頭。
很多網路遊戲裡頭，強者通常都是很早就開始玩的人，或是後來花很多心思研究的人。
但對我而言，卻不是每個遊戲都能讓我玩很久，當然也有玩一年半載過的。

那麼同樣套到小說的世界中是不是合理呢？
開創了新的閱讀觀的作家、花很多心思的作家，這麼一看，似乎是相當合理的。
但是我卻從來不知道。他們跟我所經歷的路是否相同。

曾經有個朋友這麼告訴過我：我是一個很沒有國際觀的人。
當我的遊戲實力要再向上發展的時候，我看到了瓶頸。
那是名為國家的瓶頸。
在這個國家裡，我總是只能遇到實力比我差、或是相差不遠的對手。
每天看到的人都差不多，上位的對手也就那幾個，不錯的新人也是有。
只是終究不是讓人為之一驚的對手。
如果在這裡對戰，進步的空間相當有限。
然而，當去過日本一、兩個月回來的戰友，卻彷彿進過精神時光屋一樣。
從五勝五敗、六勝四敗的戰績，突然變成了一勝九敗，甚至難以取得一勝。

在我的腦中甚至開始出現一種想法：我所吸收的知識到底只有這個世界的幾千億分之一？
當他們紛紛能夠出國遊學、旅遊的時候。
我還在看那一個月少到可憐的薪水，究竟何時才能讓我去到日本一趟。

然而，當我回頭一看。
確實在我的頭上，
有著去過日本的實力派戰友、有著砸錢量約我數十倍的大叔。
確實在我的旁邊。
有著天資聰穎的上班族；也有同年齡的朋友。

我看了看自己的排行榜。
我是全國裡第五名的。在這近一千名的玩家當中，我也不是位在一個讓人厭煩的位置。
玩個遊戲。一定非得爭奪第一不可嗎？

我想，我只是厭惡自己所持有的實力，只能在「這個國家」裡耀武揚威吧。

＊　　　　　＊　　　　　＊

我曾經以為我是個寫作天才。
就憑自己的寫作速度、眾人的稱讚、朋友的相較。
雖然多少有些缺點，但我還是一個優點比缺點多的人。
常道霸者曹操雖有疑人之缺，卻是一個優點遠遠超越這缺點的人。
我若沒有曹操之能，起碼也有荀彧之才吧。

我也一直以為自己是個玩三國志大戰的天才。
每達重大比賽，我總是能取下個不難看的成績，
全國大會前八強、地區大會冠軍等。
而我的進步速度也遠遠超過之前在我排行榜上的那些對手。
我甚至開始在私下恥笑──那些人究竟用什麼踩在我頭上的？

然而，時間證明了一切。

我是天才也好、不是也罷。
一個只會空想而做不出作品來的創作家。怎麼樣也證明不了自己是個有能力的人。
我曾經想過，去年只不過是經濟循環圖的最低點罷了。
只要我撐過去，明年自然寫作欲望就會向上。
但是卻沒有恢復。只是空白支票開的越來越多。

當我發現我花的錢也快要接近三臺機車大關的時候。原來，我不是一個三國志大戰的天才。
我只不過是丈著花很多很多的錢，去壓殺別人而已！
別人花的錢連半臺機車都不到，這很理所當然地，並不是對方實力問題。
只不過，我是位願意花一堆錢在這款遊戲上的人罷了。

但即使今天我不再寫小說。
我的文筆功力曾一度受到上司稱讚、我寫的心得也受過朋友推薦。
但即使我的實力是砸錢出來的。
難道我又從來不曾思考過這遊戲該怎麼玩？

只不過。我已經喪失創作的能力與意願了。
不論跟閉關是否有關，不論跟開始工作是否有關。
我可以看見的是，一個在腦中很完美的故事，在word上卻連個開頭都很難起。

我不願再讓這個沒有熱情的自己繼續拖累社團。
一個沒有熱情的人是無法使社團成長，這是我一手帶起社團，最能了解的地方。
我決定開始退隱，縱然自己是這個社團的核心，也不能繼續留下來。


因為我的無能，我必須向他們道歉。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