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鳥群飛舞,那麼孩子們就會露出笑容。
如果有利刃相對,那麼富人們就會露出笑容。
如果人們都安居樂業。
那麼惡魔就會露出笑容。
* * *
「這樣根本就行不通嘛──」
有點哭喊似的吵鬧聲從皇宮的中庭傳來,看起來一身竊賊打扮、用面巾把自己包起來的菲爾如此說道。他蹲在花卉團前面,如此大喊之後往後倒,背部貼在草坪之上。
他的身邊散落著幾束黃色的花朵,從根部的地方剪枝取下,保有著綻放時期的美麗模樣。花朵們用白色的紙巾與束袋隨意地綁著,可以看出菲爾原本的意圖是做成一束捧花。然而由於他拙劣的技術,現在看上去只不過是把它們勉強地綁在一起,完全失去了整合性的美感。
冠鳥從他的視線邊緣飛向另一頭,身為敗者的失落感在他腦海裡漫延著。
「果然還是要請專家來吧?」
從冠鳥離開的方向,延伸來將視線給遮蔽住的艾琳如此說道。
「不是自己做的就沒意義了嘛!」
要做成送給某人的花束,現在這種模樣的確十分不及格。更進一步來說,這並非及不及格的問題,最原始的問題來自於製作人完全不清楚作法,只是憑著直感在進行罷了。
「你老是說這種不像王子該說的話。」
菲爾的視線往旁邊一撇,露出毫不在意的表情。
「身為王國的繼承人,理應當文武兼具、深瞭民心、知曉禮節……你說說看,哪一個王子大人,會像你一樣為了送女孩禮物,把自己打扮的像小偷、在這裡偷折花兒呢?」
「說到王子,我的皇兄每一位都比我出色。我的人生就是作為一個毫無威脅性的競爭者,被送到邊際地區的小村莊做一個毫無權力的領主……」
腰際使出力量,菲爾重新坐在草坪上跟擁有著狐狸毛髮色的少女對話。
「所以說與其跟著我,妳還不如去服侍哥哥他們,未來才有光明的前途。」
艾琳則是把頭移到菲爾面前,用不懷好意的笑容對望著。
「那又有誰要接受我這種鄉下出生、沒有任何血統的侍女呢?」
「妳啊……」
「凡亞大人、希德林小姐,你們兩位在這種地方做什麼?」
從兩人身旁傳來的低沉男聲,使這一對年輕人有如做壞事被抓到的孩子似地驚跳起來。菲爾快速地收拾起身後的花束,把它們藏在對方視線的死角。艾琳則回答自己是為了找菲爾而跑出來,但那慌張的神情,論誰看了也不會相信吧。
「你們應該知道……」
身材的高挑使安格斯更加適合他一身的黑侍者服,而他苦悶地半閉上眼、推動眼鏡的動作,更如同一名資深的管家。
「你們應該知道,隨意剪枝哈里森花園的花朵,是會招來什麼下場的吧?」
「不、不可能。今天哈里森的購物日,他應該在鎮上購買新的培養土……」
「你──說──誰──在鎮上啊?」
菲爾跟艾琳同時望向從更後方走來的大男,那是一位跟「花」完全扯不上邊、擁有著壯碩體格、身材還高了一般男性一個頭以上的哈里森‧蓋爾。
語音剛落,艾琳突然轉身向菲爾,把雙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表情凝重。
「凡亞王子殿下。先王‧凡亞大人曾說過:國無民則無可為國,國必以民為基礎,而後才有國。因此,現在是你展現血脈榮光的時刻了!我先走一步!」
「妳少來這招!犯罪的協力者也是共犯,妳以為你逃的過哈里森大叔的魔掌嗎!」
「沒錯,你們兩個該不會以為能夠逃過我的魔掌──吧?」
滿腔怒火的哈里森步步逼近,兩人眼前不斷飛越著自己短暫的人生經歷……
於是兩人只差沒有被綁在椅子上訓話,天靈蓋的位置隱隱作痛,這還是哈里森‧蓋爾基於地位與女性愛的手下留情。如果拿出從軍時期的實力,現在大概已到天國去見祖先了。
「那麼,請你們說說看。兩位到底基於什麼樣的理由,竊取他人愛的作物呢?」
如果有人膽敢提問「愛的作物」究竟是什麼,或許當場就會頭身分家,認知到這一點的艾琳‧希德林拼命用左肘戳刺菲爾‧凡亞。然而王子大人不斷露出面有難色的表情,用若能在回答問題與清潔兵營廁間,那麼他一定會選擇後者的苦悶表情努力掙扎著。
「凡亞殿下,您尊為一國的王子,國家的任何物件皆應屬於您。想要花朵,僅管跟身為愛之戰士的敝人提出就可以了!到底是有什麼樣的理由讓您決定這麼做?」
現在想想,哈里森說的一點都沒錯,當時到底為什麼會傻傻的地決定要用偷雞摸狗的方式來進行?
「因為他害羞啦!」
「我才沒有!」
「凡亞殿下要送人花嗎?」
「啊、嗯、唔嗯。就是那樣子啦,對不起,哈里森。」
「呵呵,沒關係。那麼你想要送給什麼樣的人呢?」
於是菲爾又支支唔唔了起來,就在「我來說,當然就是……」「慢著!給我等等啊!」「呀啊啊!王子要非禮純潔的少女啊!」「妳少來這套啦!上次誰在我換衣服時進來亂翻我房間的!」的兩人爭吵之中,時間不斷地被浪費下去。於是,認為時間已經不容消耗的安格斯發出推動眼鏡的聲音。
「您是想邀請菲娜殿下跟我們一起前往香料山丘,是吧?」
「嗯,唔嗯。嗯,因為,我從來沒有拜託別人過,所以、那個,有一點慌張。嗯,我不知道怎麼樣才能讓菲娜答應,畢竟我們不是熟人,也沒有什麼正當的理由……」
「以隨行官員的身份雇用她就可以了。」
「不行不行,賽克藍不可能會答應的。而且,要是讓亞克提裏歐哥哥知道我打算雇用來路不明的冒險者隨行國務,那就不是三個星期的國教課程可以解決的了!」
「事實上……」
安格斯像在賣關子似地推了推眼鏡,對於菲爾所提出的煩惱,表現出早有準備的樣子。
「在出發以前,我已向賽克藍軍務長請示過。對於這趟行程,我們將會加派三位軍騎作為凡亞殿下的護衛。第二皇子之所以對此不滿,是因為您打算增加無關的金錢消費。」
「我當然知道啊!所以我才……」
「所以,隨行軍騎的人選就由凡亞殿下來指定。這很理所當然吧?那麼只要對方是軍隊裡的騎士,不論誰都擁有資格能夠擔任此職務。」
「啊──我懂了!」
安格斯顯露出了淡淡的笑容,而菲爾還是深陷在百里霧中的表情。
「希德林小姐,果然天資聰穎。」
「你是打算讓他們受封類似軍騎的封號,以隨行官員的身份雇用吧?」
「是的,任務的軍函上描述我們只能指定軍騎,因此在回報確認書時寫上騎士之名就合於規則了。隨行官員的任命本來就是貴族所擁有的權力,只要不向皇宮內申報多餘的支出、而是由我們自身支付的話,那麼第二皇子也就不會有異言了。」
雖然在場的三個人已經深瞭安格斯合於各方面的解說,然而年輕的王子仍然斜歪著頭,露出一副完全不能了解的表情。
「唔,對不起安格斯,你可以說的再好懂一點嗎?」
「凡亞殿下,您有空讀歷史古學跟料理書,不如多學一點國教。看來您的確是需要上上三個星期的……」
「啊!啊!好啦好啦!算我錯嘛!我只是討厭禮節罷了!」
「沒有討厭禮節就可以不苦於學習這種事的,凡亞殿下。即便你的志向是當個放浪皇子,也是如此。希望你深刻地記住這件事。那麼,我就簡單地回答您的疑慮。您只要向菲娜大人詢問『能不能擔任我的隨行武官?』這樣就可以了。」
「這不是跟一開始說的一樣嘛!」
「我已經考慮到凡亞殿下的理解力來做回答了。」
菲爾做出一副生氣的表情,對於安格斯尖酸刻薄的話語,早以習慣似地嘟嚷了一秒後,就回頭去向哈里森詢問製作贈禮花束的事。
「那菲爾,我待會還要去禮拜,就不跟你一起去了喔。」
「我也還有出發前的要務與咒術捲要準備。凡亞殿下問到菲娜殿下的意願後,就請盡早歸來吧。」
兩人使菲爾才回過頭來就已離遠,金髮的王子只好默默在心中感謝這兩位嘴巴上雖壞,卻不斷地幫助他、一路走來的好友。艾琳是最早幫忙出主意的人,否則在皇宮裡長大的菲爾恐怕到出發前都還想不到該送對方什麼。而安格斯更只不過藉著機會教育,事實上則早已打理好一切。
從中庭一路回到皇宮的兩人不約而同停下腳步。
「話說,我不知道安格斯會在出發前才開始準備行李呢?」
隨著艾琳露出狡詐的笑容,安格斯也淡淡地讓嘴角微彎。
「我也不記得希德林殿下需要在正午時作禮拜。」
「哼、哼、哼。那麼,菲娜現在住在哪裡?」
「城裡的雙足飛龍旅館。」
「很好!我們出發吧!」
兩人快速地移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