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的髮色是罕見的棕狐狸色，但並不像菲娜是屬於天生麗質的類型。她總是每個月剪短一點再留長、不斷重複的保養，使得在髮尾的部份看不到任何的分岔，直順而溜滑。及肩的長度正好適合她略顯青澀的瓜子臉，神情總是愉快的她，面部看起來總是在微笑似地。
然而，現在她恐懼的面容不斷抖動，生怯的表情就像隻小動物遇到了天敵。
菲爾現正在這張於同齡中也罕稱珍貴的美麗臉蛋上，無情地塗上用石墨抹成的貓鬚，在一旁跪坐的安格斯已經在額頭上被畫出了王字，他沉重的閤上眼，就像座石像一樣。
「等、等等啊！不用抹這麼多次吧！」
繼續塗上第二層的菲爾冷冷地回應。
「放心吧，這是油性的，不管抹幾次都一樣不會消失。」
「什麼！你竟然用油性的石墨……喂喂喂給我等等！哪來的油性石墨啊！」
於是這回菲爾露出難得一見的憤概表情，能將怒火給壓下來可說是如此訝人的修養。
「原來妳很清楚嘛，艾琳‧希德林。既然妳的頭腦如此之清楚……那妳到底為什麼要躲在菲娜的床底下偷聽我們說話呢！」
菲爾憤怒的劃上第三筆，艾琳露出哎嘿嘿的笑容打算矇混過去。正當一切無可挽回的筆跡不斷繪上之時，從天而降的天使終於來到了菲爾身邊。
「菲爾，你為什麼要畫艾琳她們的臉？」
這下形勢突然逆轉──菲爾發出尷尬的吱嗚聲，這恐怕是他人生這一輩子最需要謹慎回答的時刻。他的腦海裡飛快地跑過所有學過的偉人詞句以及生活智慧，卻沒有一個能夠幫助他在這裡完美地回答菲娜、又能夠繼續懲罰兩人的辦法。
「唔、這，那個，因為她們躲起來騙了我們呀！」
「艾琳騙了菲爾嗎？」
「啊，是的，就是這個樣子。因為她要菲娜說謊，然後躲起來……」
「可是這沒有人受傷，不是嗎？那你就不應該這麼做。」
畫筆停在半空中。菲爾當然能夠解釋因為兩人是朋友，所以才會以不傷害的方式來懲罰這兩人的惡作劇。但是在菲娜的價值觀世界中，只有「0」跟「1」的概念。也就是說，如果這個世界不是「對」就是「錯」、如果不是「受傷」就是「沒有受傷」。在她的判斷裡，不存在著介於中立的灰色概念地帶。因此這種行為就沒有其意義。
「啊，這個嗎，嗯、其實這不是懲罰啦。是一種惡作劇，因為他們對我惡作劇，所以才會用這種方式回報他們。」
看到明顯陷入混亂的菲爾，艾琳眼中閃爍著找到生路的光芒。
「躲在床底下……是惡作劇？」
「不、不是這樣，是因為他們故意偷聽妳跟我的對話。打算之後再來取笑我。」
「可是菲娜不覺得不愉快。所以，菲爾覺得不愉快嗎？」
「啊，沒錯……」
這個顯得不怎麼有自信的回答成了菲爾的致命傷。
「那菲娜跟你道歉，因為菲娜也騙了菲爾。」
看到菲娜表示出自己的歉意，臉上的表情好像在說：那麼也請你在我臉上畫貓鬚。菲爾感覺身後有人正露出娛悅的笑容──
菲娜的右肩後方斜背著那把鐵灰色的大劍，一般人用這種方式帶著武器，鐵定會搖來晃去，旁邊的路人看了自己都會閃出五個步身以上的距離。然而大劍就像溫馴的貓咪緊緊貼在菲娜背上，腰際的皮革帶上綁著一些簡單的行囊用品，就跟在三人的後方往皇城出發。
「你們兩個最好不要再讓我知道有這種事！」
怒氣沖沖的菲爾走在最前面，已經把墨汁擦乾的艾琳笑嘻嘻的跟在後頭，安格斯的王字似乎還沒辦法消去，因為一張嚴肅表情的他搭配上那個未消的淡黑色字體看上去有點滑稽，但他仍不以為意。艾琳偷偷跑到菲爾的左邊來，用令人著迷的笑容在他耳邊說話：
『你還真是拿菲娜沒辦法喔？』
『說！說什麼話啊！』
『我認識你這麼久，可是第一次看到王子殿下會：啊、啊那個、所以……而且還連絡不止三次，這可是足以登上國家新聞版面的頭條吧？內容當然是第五王子、菲爾‧凡亞的戀……』
「哇啊啊！給我住嘴！」
於是菲爾試圖一把抓住艾琳，但這只不過是徒勞無功。艾琳呀哈哈地矮身躲過這發抓擊，然後跟菲爾開始一小段的追趕跑跳碰。安格斯看到這景象，也免不了發表一段自己的看法。
「不管怎麼說，凡亞殿下的確需要注意一下自己的情緒管理，怎麼看，剛才面對菲娜殿下的態度跟應對都是很不合格的。如果上了戰場卻會因緊張而戰死，那為免也太虛弱了。」
「安格斯！就跟你說……」
菲爾想要撲向身後的安格斯讓他住嘴，但是一個人要對付兩個人實在太困難了，於是菲爾用右手扣住艾琳，然後打算用身體撞安格斯。但是他回頭要進行第二個動作時，沒多久就停了下來，視線正好可以跟菲娜對望，卻看到筆直望著南方方向的菲娜。
「那是什麼聲音？」
菲爾鬆開了扣住艾琳的手，三個人在同一時間往菲娜看過去的方向。
正當艾琳感到困惑，就要開口詢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時，一聲足以把石牆給炸開大洞的轟天劇響從南方傳來，三個人一瞬間站不穩定而搖晃起來。菲娜蹲在地上穩定自己，隨後繼續盯著那個方向。艾琳有點害怕地開口問話：
「發、發生了什麼事？」
「火藥。或是……這樣的搖晃，是有相當範圍性的爆破魔法，可能是有大規模的戰鬥開始了。」
「咦咦咦！怎麼可能！這裡可是革亞希多耶！」
菲娜沒有懷疑客觀的提問，她正以自身的經驗快速判斷現況。
「已經開始很久了，所以之前的震動就是這個嗎……」
「菲爾！菲爾！在這邊！娜諾亞！菲爾他們在這邊！」
穿著盔甲的青年向菲爾一行人跑了過來，隨著他的招手，另一名少女原本要跑往另一個街頭，在隔了兩個巷子遠的地方竟然聽到了青年的聲音，她回過頭往這個方向看了過來。
「卡諾士？發生什麼事了？」
「大事不好了！獸族從南正門的方向大舉進攻，現在南區的人民一團混亂，剛才的震動可能是已經發生不得了的狀況了！」
艾琳搶先從後面撲上菲爾的背，壓在菲爾身上說話。
「等等等等等等！卡諾士，你搞清楚這裡是哪裡再說夢話好嗎？這裡可是有著神宗的總禮會、大魔法士的王宮術士團跟最厚城璧的革亞希多耶！這還沒算上在外圍巡邏跟駐守的騎士團跟地區警備隊，怎麼可能會被打到這麼近的地方！」
娜諾亞從開始吵雜的民眾之中走了出來，用左手撥動整理著自己因快跑而噪亂的金色長髮後，慢慢地移動到卡諾士的背後貼著他，偷看菲爾。而菲爾則是被艾琳壓著，正在下頭碎碎念些什麼，艾琳卻沒有理會他。
「這也太誇張了吧！那個爆炸該不會把城門給炸開了？」
「沒有可能。」
菲娜冷靜地回答，革亞希多本身的城牆厚度不論，駐守在魔法師之塔裡的法師對於外來的法術攻擊是很有警覺性的，因此遠距離的魔法攻擊效果會被壓制的非常低。如果是近距離的火藥爆炸，早在三分鐘之前，警鐘應該已經大作了。
「我想應該是在城外的戰鬥。」
艾琳訝異地回頭。
「妳怎麼了解的這麼清楚？」
「進城的時候我覺得很不舒服，城牆附近的地方都施了法術。」
「啊！這不重要，菲爾，我們要不要過去看看，能不能幫忙做點什麼？」
卡諾士的提問讓菲爾重回對話圈的一份子。
這裡的「我們」指的當然是包括了菲爾‧凡亞一行人的隨身四人侍官──與剛剛才新加入的菲娜。也不過就這麼區區五人。
以王子的身份來說，除了安格斯之外，其他的人全部都看不出擁有貴族身份。菲娜是邊境村莊的冒險者，艾琳只是革亞希多附近小村莊裡一個農民家族的女兒。卡諾士、娜諾亞的裝扮更搭不上「騎士」或是「文官」任何職位的邊，就跟一般的平民沒有什麼兩樣。
這就是菲爾‧凡亞所持有的勢力範圍。
革亞希多的第五王子，菲爾‧凡亞。
「不用了。」
被艾琳壓著的菲爾緩緩地回答。
「去了也只會給別人添麻煩。況且既然警鐘沒響，我們只要做好我們該做的事就好了。」
擺出一臉困擾神情的艾琳先是慢慢爬下來，卡諾士有點落漠地看著過於冷靜的菲爾。菲娜緩慢地轉頭，看向在南門方向冒起的黑煙──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