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1
法爾瑪瑪的日常
我推開大門。
「早安。」「早啊。」「呦。」
張望環視著內部。瑪莉亞、阿文跟店長都已經來到店裡了……這是理所當然，再過三十分鐘就要開店的冒險者工會可沒有早起七點開門睡過頭十一點營業的這種事。但無論是誰，都覺得現場還少了一個成員。於是在我打算開口的時候，阿文搶在我面前說：
「優樹呢？」
「我怎麼知道……這話應該是我要問的吧？」
「因為他還沒有來，我想說你應該都會順路經過他家的。」
「……我也有不想進去的時候啊。」
優樹後來把菲特人偶給擺了出來，而且還位在一個直直對著我的木架子上。在他家待上一個鐘頭的精神壓力密度讓我感覺好像過了一年，難道這就是修練成狂熱者的辦法嗎？
正在一旁把工作服給穿上的瑪莉亞倒是對優樹沒什麼好話地說：
「反正只要有阿文在就好了，事實上阿修跟優樹不在也沒關係啊。」
「那店長呢？」
「不在也沒關係。」
「什麼！」
在一旁看傳板的店長從文字堆中抬起頭來，一如往常保持著死魚眼的瑪莉亞雙手插腰跟店長說每次工作的時候店長就只會看看傳閱板跟小說，接下來就什麼都不做。店長則是說明他經營店舖的困難，要跟很多城裡頭的大官還有很多人打好關係店裡才能經營的下去啊。
「你一個月要打好幾次關係。」
「這個嘛……」
「如果不打好關係又會怎麼樣。」
「這個……」
「離開店舖的次數一個月是四次，一次離開不到兩個小時。我們工會本來就不算很有名，會來委託工作的也不用我們自己去。店裡會服務客人的也只有阿文，阿修跟優樹一個不會做打掃跟當無聲員工以外的工作，後者連收契約金跟如實轉答任務內容都不會！店長更弱什麼都不做！」
瑪莉亞雙手插腰的樣子跟店長低頭一副要掉淚的模樣形成非常強烈的對比，這副店員訓誡店長的畫面好像從開店之後就沒有中止過。有時候我會想，店長是不是陶醉於這種他人訓斥自己的狀況之中啊？不然為什麼要顧用一個會罵自己的店員？
轉眼間，突然聽到後門被推開的嘎嘎聲。
「早安……」
優樹帶著一臉沉寂的表情走進工會裡，看這副樣子早上大概又發生了什麼事。難不成這次他夢到菲特告訴他其實她是雙性人？
「優樹，你怎麼啦？今天很晚才來喔？」
「阿修……」
我帶著一如往常的善意靠近優樹。而優樹則用一臉快要哭出來的表情說：
「我……我的菲特她……她的衣服被偷走了！」
我露出不解的表情。
「菲特？衣服？」
「我昨天買的菲特人偶，結果今天早上她的衣服被變態偷走了啊！」
不……她本來就沒穿衣服啊……
「原來如此，那你報警了沒有？」
「還沒……我怕我帶著菲特去報警會被認為是變態……」
不知何時結束了跟店長爭論的瑪莉亞走到我們身邊來，她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鏡，然後就使用跟每天早上都一樣的口氣說道：
「你別擔心，從一開始就是變態的人不會再被認為是變態了。」
「瑪莉亞妳好過份！我很擔心菲特在這麼冷的天氣會感冒啊！」
「那只是個人偶吧！」
「那裡面有著菲特的靈魂啊！」
「噁心死了！從現在開始你不要接近我到五杖以內的範圍！」
「我偏要！」
他用力地往前跨進一步。
「唔呀啊啊啊！」
優樹彷彿像發了狂的變態似地把雙手高舉到頭以上的空中，做出像老鷹一樣的爪姿準備襲擊瑪莉亞。雖然處理事務一流但是體能完全不行的瑪莉亞只好「呀啊啊啊」地一邊叫一邊逃跑，而阿文早就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在把今天的委託單給貼到木板上面，爾後準備去寫今天的情報誌。
「……店長。」
帶著苦笑表情的店長聽到我的聲音，看向我這裡來。
「嗯？」
「你是以什麼基準來挑選員工的啊？」
「嗯……」
店長給了一副像吃了悶棍似的表情。
＊ ＊ ＊
瑪莉亞‧諾特，法爾瑪瑪的招牌女店員……應該說女性員工也只有她一位。她總是戴著一副眼鏡，手好像都維持在隨時可以推到眼鏡的高度，讓人有種高傲的感覺。
店裡的主要文務都是瑪莉亞的工作，所以在前線工作的全都是男性。
「瑪莉亞。」
用手讓筆轉圈圈的瑪莉亞抬頭看我。
「幹麻？」
「妳是不是很喜歡店長啊？」
一瞬間聽到了筆之類的東西斷裂的聲音。
「……你好像還沒有吃過我的拳頭？」
「還是妳比較喜歡優樹？」
或許看到這種狀況，有人會懷疑我是被虐狂……那可不是這樣，瑪莉亞表面上看起來很兇，私底下卻是很容易妥協的大好人。
「……唉，也不是這麼說。我有時候實在搞不懂店長，難道他不希望這家店變的更好嗎？」
我想也沒想地回答。
「他是希望啊。」
「一點也沒有表現出來啊！」
現在剛開店，因此來店裡的冒險者人數少到連在 任務委託板前的空間都還可以擺上兩隻強獸人。或許原本這工會就不打算設計成超有名的店舖，櫃檯僅僅只有兩個人的負責空間，現在只有阿文在那裡抬頭低頭整理 跟打掃。優樹則是用著看起來超無力的表情用迴旋式擦拭窗戶，但願不要越擦越髒。
除了櫃檯跟木板以外，在旁邊有擺上可容納十六人左右的四人座。在櫃檯後方有廚房，偶爾會有些冒險者在這裡待一些時間，但多是附近的老人居民。而現在在門口旁邊坐著的店長，可是會一整天保持那個樣子。應該是想從那種姿勢中表現出他深遠的內涵吧。
「之前好像有人問過我『坐在那邊的大叔是誰』的樣子。」
「一點存在感沒有！店長是不需要品！」
「但是，這樣會給人高深莫測的感覺吧，可能會有人覺得店長以前是個厲害的冒險者呢。」
瑪莉亞突然換回冷冰冰的死魚眼視線盯著我瞧，把眼鏡拿下來用布擦拭，然後再戴回去。用彷彿要宣佈她已經懷孕的沉重口吻說道：
「你知道為什麼我們這間店是叫『法爾瑪瑪』，而不是『蒼藍之鷹』或『風與雷的庭園』之類比較適合冒險者工會的名字嗎？」
「嗯，是啊，妳這麼一說……這種店名感覺比較像可愛的點心店呢。」
白晢的手突然猛拍木桌。
「那是因為從店長到店員全都是普通人！一間充滿普通人的店怎麼會成就冒險者工會啊！我實在不能忍受這種半調子的感覺，我可是為了成為偉大的接待者才來這接店的耶！店長竟然跟我說他只是個普通的路人大叔！你這叫我怎麼能夠接受！」
從櫃檯回頭過來看這裡的阿文出聲。
「我以前是冒險者喔？」
「……阿文例外！」
他露出苦笑的表情。
回過頭來，總結來說瑪莉亞是生氣這間店似乎沒有要成為超一流冒險者工會的氣氛，所以才會那麼對待他們兩人啊……
「妳是因為生氣店長跟優樹不能有所作為，才這麼嚴格嗎？」
「這一點也通用在你身上喔？」
我偏著頭思考了一秒鐘。
「也就是說，妳打算拉拔已經被狂熱洗腦的優樹、對冒險者工會事務毫無興趣的店長、然後再把我也升級成接人待物的專家嗎？」
優樹在外面低語喃喃自語著菲特的名字，店長坐在搖擺椅上沉醉於書的世界之中，完全沒有感覺到這裡對他的一切批判。阿文正在用著微笑跟難得上門的第一位女冒險者交談。而我，看到瑪莉亞擺出「真慘……」而顯得絕望的表情時，會覺得很有趣。
＊ ＊ ＊
法爾瑪瑪的員工們也有難得的休息時間。
雖然只要阿文跟瑪莉亞休息，法爾瑪瑪的來客數就會原因不明地極速下墜，但基於店長不希望我們在客人面前一邊吃午餐一邊服務客人這一點，我們都會在中午有一些休息時間。而為了解決只要上述兩人一起就沒有客人的大難題，今天是我跟阿文吃中餐。
同伴才剛把豪華便當放到桌面上，就聽到了我的聲音。
「阿文，你有什麼煩惱嗎？」
「煩惱是嗎……」
阿文把手擺到下巴附近，閉上雙眼思考了一會。
「我想要一個姐姐……」
「姐姐？」
「不然妹妹也可以。」
「我不知道你對血親有這麼強的欲望……」
「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我們的午餐是瑪莉亞煮的，她也是店裡的廚師……很多人懷疑她為什麼會做料理，其實這是因為她有小少女的夢想，是個努力派。
「我家除了母上大人以外可是沒有女性的，就連我弟都會說『為什麼媽妳不是生姐姐』呢。」
「這不是很正常嗎？」
「一點也不！」
話雖如此，我一點也不覺得有姐姐或妹妹哪裡好。她們不但囉唆而且知道你所有過去的糗事，最重要的是，人家常說生一個穩重的哥哥就會有一個不穩重的妹妹，可以想見我的姐姐或妹妹肯定是個跟我完全合不來的人。
我把只塞了一顆梅子的飯盒夾出一團白飯。
「那你想要姐姐或妹妹做什麼？法律不是規定直屬血親不能結婚嗎？」
「告訴乃論只有直系血親能告。」
這個人說完這句話後，猶如過著日常生活似地吞下一口夾了香腸的白飯。
「……什麼？」
「告訴乃論只有直系血親能告喔。所以如果跟她們結婚，只有我父親跟母親能告我。」
……他是認真的嗎？
「但是，一般來說不會把家人當作戀愛的對象吧？」
「妹妹嘛，要先在小的時候建立起『妳有一個哥哥』的淡薄印象。並且在十五歲之前都不能見面，讓對方時不時地想起來『自己有一個哥哥』的事實。等到時間到了之後，再以成熟的姿勢自然地出現在對方面前。姐姐的話……」
──這傢伙是認真的啊！
「我了解了，這個危險的話題就先到此打住吧。」
阿文淺淺一笑，繼續吃他菜色異常豐富的便當。
我們店裡理所當然沒有暖氣這種東西，所以其實在冬天是很辛苦的。可以隱約從門外聽到瑪莉亞拉開嗓音大喊「優樹！店長！你們給我過……」的聲響。
「你知道最近冒險者工會倒閉數量增加的事嗎？」
「……原來這種店也會倒喔？」
「當然。經營不善導致委託的量減少了，冒險者接不到工作，接待者們自然也沒有轉約金跟居中利潤可以收取。」
「嗯哼……」
在聽到這些話之前，我一直感覺法爾瑪瑪是間跟利益這兩個字扯不上邊的店。
我們不太有危險等級在D級判定以上的任務，下至捉螃蟹上至擔任武器店一日店員的工作都有……這也是為什麼瑪莉亞經常在對店長發脾氣，與其掛著冒險者工會的招牌，還不如說這裡是民務處理中心。接過最大的單子就是一次清除二十隻史萊姆這種東西吧。
就是如此輕鬆的氣氛吸引我們過來，也是如此輕鬆的氣氛、我們才能在這裡工作……
我把頭抬高看向天花板，看起來法爾瑪瑪是從某間老舊的農舍或較大的舊式民宅改造而成，中空的錐式蓋法已經不太常見了，木料也已經不再像以往一樣有光澤。我跟阿文所坐的木桌也已經顯得相當老舊，而我們似乎也沒有要添購新品的打算。
「為什麼我們這間店能夠在這混亂的工會戰爭中存活下來呢……」
阿文把吃完的便當筷放下來。
「是不是因為店長其實很厲害呢？」
「……我寧可相信是優樹老家的人在暗中幫忙。」
「唉呀，你這麼說可就很過份了。雖然店長絕口不提，但是我們這間店能夠繼續經營，不是因為店員而是店長的關係吧？」
阿文，這你就錯了。這間店能夠營運絕對是因為店員的關係而不是店長。
「我們為什麼能夠跟附近的居民關係這麼好或許是個主因。」
「因為店長很善長跟老人泡茶？」
「很多身材壯碩的中年人也會來我們這裡委託工作啊。」
「喂──你們休息夠了沒？」
瑪麗亞的叫聲把我們拉回工作崗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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